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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節階梯上,仰頭淡淡看著她。 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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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把圍巾一圈圈卸下來的時候,嫩生生的脖子會露出一截來,雪白雪白的,再抱著自己粉色的兔幾手套,茫然地眨巴兩下眼睛……對方那時候想幹什麽他還不知道嗎?

呵,男人。

呵,畜生。

這如狼似虎的世界……就讓這傻白甜自己抱著圍巾和手套接受社會的鞭撻吧。

應如軒被鋼筆折斷的聲音嚇的縮回了原位。

不接就不接嘛,幹嘛那麽兇,他想回鐵嶺嗚嗚嗚,家鄉冬天鐵門的溫度都比老板臉色高哦。

奚清楷郁火堆積,連著兩個電話把高管嚇得抖抖索索。

直到他想起來,過兩天是年會——

他沒記錯的話,合夥人吩咐了下屬給合作夥伴發過邀請函……

那就那天見吧。

奚清楷決定為了公平,讓這位虞女士也要嘗一嘗焦心的滋味。

* * *

很可惜,虞女士沒來。

兩個年會都請假,在家躺屍。

倒黴催的,感冒非但沒好,還越來越重了。

祝亦打了一通電話就聽出不對竅了。

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一樣,提著湯湯水水的就趕過去了,他從來都是行動派。

虞安穿著翠綠翠綠的恐龍服,貼著四個暖寶寶,圍了三層口罩,昏沈地開了門,堵在門口:“祝亦,我今天接待不了你,你……”

“給!”

保溫袋懟到眼前,晃了晃。

祝亦碎碎叨叨道:“一個魚湯,一個銀子蓮耳燉紅棗,白米飯,炒菠菜,還有白切雞和醬料,病了不能吃油的……你怎麽,那麽看著我?”

虞安倚在門邊,笑了,接過保溫袋,嗓音沙啞:“知道了,替我謝謝叔叔阿姨。”

祝亦小時候在國外長大,清朗陽光隨著年歲增長也不退,仍像他們江邊初見戴著耳機時的樣子,很容易快樂,但難得,臉紅。

他只是不小心想起了那個群。

自從知道他喜歡上了誰,家裏老父母遠在大洋彼岸度假時都抽出時間建群,拉了三個大表哥,兩個堂弟,四個堂妹,兩個經驗豐富的七大姑八大姨,力爭有老有少、豐富多樣,共同建了個“戀愛就業娶妻生子一條龍服務八折優惠”微信群組,幫他出謀劃策。

Emmmmm。

最有用的時候就是今晚貢獻了廚藝。

怎麽還被人一眼發現了呢……

祝亦有種“戀愛就業娶妻生子一條龍服務八折優惠”微信群都被發現的扒光感。

東西往人手裏一塞,把她往室內推了一把:“趕緊吃了再吃藥睡覺,藥我也放裏面了,我二姑在普外的,說這個挺有效……走了哈,拜。”

虞安抱著袋子慢吞吞走到了餐桌,拉開椅子,坐下來,把自己恐龍連體服的帽子也扯了下來。

她把餐盒拿出來,還不是普通的盒子呢,木制雕花的,凹凸不平的手感,帶著飯菜的餘溫。

生病了其實沒什麽胃口。

可病了也很容易難過。

這兩天她抱著馬桶吐了好幾次,漱口後一躺回床上立馬打開一檔綜藝,在捧新人,新人……有點……聒噪……

但房間已經那麽暗了,天氣那麽冷,她也不能告訴誰,就好像,全世界只有她一個被留在這裏。

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,很多拽著她往下走的回憶。

所以只要放得很大聲,吵吵鬧鬧的,尬笑和老梗回蕩在臥室裏,也能好很多。

好很多很多。

看不了,放著也行。

半睡半醒的時候虞安做了一個夢,也是天地昏暗,被雨沖刷,雨幕打在玻璃窗上,映著一路穿行過的城市霓虹,她就那樣看著,心裏很平靜。

身邊有個人,一直陪她坐著。

模模糊糊,看不清臉。

虞安醒來楞了好久,摸到枕邊一片濕。

她被巨大的空虛擊中了,現實與過往交錯,勾織出的畫卷下意識地讓她期待著,期待…… 這裏是臨安。

期待醒來後,他們都好好地待在自己的房間,廚房裏有飯菜香。

飯菜就在眼前。

虞安忍著反胃的感覺,端起濃稠奶白的魚湯喝了一口,就一小口。

她拿出手機給祝亦發了條信息:【很好喝,替我謝謝叔叔阿姨。



下一秒她就沖到了廁所,吐了個幹凈。

喘氣的時候虞安甚至錯覺鼻息和呼吸,每一口氣都是燒燙的。

手機不長眼地響起來。

並且是一秒三條信息的跳,聲音不斷。

她剛從外套兜裏掏出來,微信消息還沒來得及看,鈴聲便響了起來。

虞安努力看清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。

唐昱。

嗯……她認識嗎?

虞安昏昏沈沈地想起來了,她的確拿到了霂遠年會的邀請,轉讓給了唐昱。

當時女生就興奮地尖叫,抓著她衣袖說這個場地以前還承辦過啥啥大型活動……總之很貴很高檔就是了,要求正式晚禮服。

沒病她都提不起興趣,遑論成現在這樣。

她接起來:“餵,好玩嗎?”

那邊急切的女聲好像快哭出來了,叫虞姐像扯高音,接下來的話卻分貝小了不少:“你能……來這邊一趟嗎?”

虞安的呼吸很重,她剛想問什麽事這麽急,退出通話界面就有無數消息緊跟著在頂部出現。

【虞安你在哪?潛艇出問題了,合作方追究下來了,你在哪?!】【小虞你不在年會上嗎??趕緊來一趟吧,現在!】【數據怎麽會用私人郵箱發啊??項目怎麽洩露了?!】【虞安快過來,出事了,這邊緊急開會呢,就差你了!】【你認識華承的人嗎?潛艇項目洩露了,細節都抖出去了,你怎麽辦事的?】虞安聽見自己沖快哭出來的唐昱說:“知道了,給我一個小……不,四十分鐘。”

她換衣服的時候就把車叫了,腦海裏把所有流程理過,最近基本都是整個團隊在一起,私人郵箱她打都沒打開過,每一次她走得時候都還有至少七八個人在,除了前天……十一點下班那次。

她收尾的。

四十分鐘後,她推開了宴會樓上的多功能會議室大門。

幾乎占滿了整個房間的方形桌,十幾個人有坐有站,女的基本都是各異的禮服加坎肩,男士全是正裝,一看就是剛從樓下酒會撤出來的。

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,所有人都下意識朝聲源看去。

除了一個人。

事實上,虞安一進門就看到他了,背對著她,是唯一沒有轉頭的人。

坐在主位,僅僅是背影都已透出在位者的疏離感。

奚清楷是那樣一種人。

他立在那裏不說話時,像清透琉璃,色調清冷,長夜微明。

可在溫和雅致底下,分明包裹著秘而不宣的危險和冷意,下一刻就能被撕開偽裝,利刃藏鞘,也絕不吝嗇見血。

她很快挪開目光,邁開步子走到中間,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在頂頭上司快速解釋的過程裏,她能清楚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灼然停留。

虞安一心二用,一邊抵抗著極端難受的身體,一邊用僅存的理智理清了事情始末。

是洩露,而且是很嚴重的情況。

怪不得霂遠那邊的人臉色都不怎麽樣。

她本來只是財務,上峰想帶她,工作倒是關於數據處理整合方面的事,難度都不算高,只是繁雜了些。

完整的項目報告虞安能看到,但也不可能帶到家裏去。

所以很難解釋為什麽華承,在這個case上他們最強勁的對手會早一步,幾乎是針對他們核心優勢的反擊,真到最後一輪競標,那結果很可能讓這麽多人的心血打水漂。

現在情況是,唯一的漏洞顯示在那天晚上的監控錄像回放裏。

她工作到一半,唐昱進來拿票,虞安把票給她後,兩個人交談了幾分鐘。

很快虞安出了一趟會議室,雖然把所有的資料都暫時鎖起來了,但還有一沓A4資料在桌上,電腦也是開著的,屏幕是否亮著倒不清楚。

後來燈短暫地黑過四五秒。

亮起來的時候,虞安已經回來,站在那擡頭看了看燈管。

再過三分鐘,唐昱離開,虞安用了幾分鐘電腦,很快合上裝到電腦包裏,關燈鎖門走人。

“虞安,你當時明知道這些有多重要,為什麽還要隨便出去?把資料留在那?”

上峰眼神飛快掃過紅著眼的唐昱,怪罪卻也親疏立現地看了虞安一眼:“你……上廁所什麽時候不能上!”

虞安知道現在滿場都在等著她解釋,但是聽了這話後,她撐著額頭,唇角一勾,笑了。

擡眸,鋒刃一樣掃過唐昱:“我去上……廁所?”

唐昱坐在那,肩膀一抽一抽地,泫然若泣地對上她的眼:“虞姐你當時說讓我等你一會兒,為了安全把優盤取下來離開的,說去會兒洗手間就回來。”



全場氣氛降到冰點,肉眼可見的,霂遠那邊兩個總經理級別的加一個高管,臉都黑了,瞥都不敢再瞥主位男人一眼。

這事出在平常都算棘手了,遑論是在一年到頭年會的時候。

但說真的,這一個項目要到動搖什麽的地步,還真不至於。

就……有人聽了什麽事甩下年會就來了,攔都攔不住,很明顯把這事兒當大事兒了。

哎,年終獎。

分紅。

估計得大縮水了。

虞安誰都沒看,只盯著唐昱,眼裏迸著平靜的火光,刺得對方避開了和她對視這一刻。

她微啞著嗓子,輕笑了:“那天我為什麽出去,你心裏有數吧。”

本來拿完票就該走了,但唐昱又抓住她袖子,放低聲音擔憂害怕地說,來的時候人都快走光了,走廊到底卻有聲音,那邊沒有辦公室也沒有會議室,讓人瘆得慌,不敢出去,想讓虞姐出去看一眼。

真有什麽的話她也不是捉鬼的,去看有個卵用啊?

虞安雖然不信這些,心裏也忍不住飛過一句彈幕默默吐槽。

監控視頻只能拍畫面,不能記錄聲音,基本只能她們倆各執一詞,看人們願意信誰。

信不信也沒有大區別,這汙點總會被記錄在案,嚴重一點,可能會被當做商業間諜。

所以……

“你也別想怎麽解釋了,這個事主要看他們那邊想怎麽定奪處理,多說多醋,但我也不一定能保你了。”

中場休息的時候,其他人再摻和也沒用,被經理好心請回了宴會。

虞安則被上峰叫出去說了這番話。

她反應慢半拍地擡頭嗯了一聲,臉比之前要更熱了。

倒不是急火攻心、情緒激動,估計溫度又升了零點幾,虞安燒得兩眼都快對不上焦了。

進去之前,虞安慢了兩步走,從半磨砂的玻璃裏隱約看見人影,只有三個人,其他都散了,唐昱坐在了主位右手的位置,低著頭,雙手交握放在膝上,只是一截白皙細嫩的小臂,有意無意觸到了對方西裝袖口,扣的相當完整,且剪裁得體的正裝配了一雙更出挑的手,骨節修長,中指和無名指要較一般人稍長,手腕上一塊簡單的黑表,男人曲起指關節,在桌上輕敲了兩下,側頭看著年輕而脆弱的女孩。

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。

虞安背靠著墻深深吐出兩口氣,才開門進去。

甫一坐下,高管吳鉞直截了當地開口:“你要麽交代,要麽給個能減少損失的方案。”

吳鉞嚴肅地將目光投向虞安:“數據顯示也是從你這邊走了私郵,收信人的郵箱是空號。”

虞安靠在椅子上,聽著,沒說話,只是擡眸看了一眼奚清楷。

他若有所思望著她,見虞安看向自己,那眼神裏也明白鋪著一層話,奚清楷也就挑開了說,把鋼筆輕擲到桌上,淡淡道:“疑罪從無,但在沒有其他可能的情況下,我認為你應該配合一下。”

配合你媽了個x。

虞安要不是考慮現在說出來這句話像在撒嬌,早tm甩他臉上了。

唐昱看著也坐立不安,睫毛膏都花了一半,她聽見奚清楷的話後忙道:“最應該配合的是我,留在那裏看著的也是我,如果要告……”

砰——

虞安一巴掌甩到桌子上,震耳欲聾地讓人能輕易感知到她手掌的痛苦。

“你能先閉嘴嗎。”

她彬彬有禮地看著唐昱,又轉向了其他人,點頭抱歉地示意了下,面無表情道:“我沒什麽可以交代的,需要的話可以報警處理,我一定配合。

我沒帶什麽東西出去,停電的時間是10點48到10點51,我在亮之前二十多秒重新進屋,這期間沒有碰過任何東西。”

“就這樣。”

虞安撐了一下椅子,暗自吃力地挺直了腰背,往門外走去。

經過他身後時,聽見奚清楷語調頗有些漫不經心地問:“你確定,沒有別的了?”

虞安停頓了一秒,轉頭看他,輕笑,反問道:“您覺得呢?在這個房間裏,多說一個字,我都嫌惡心。”

她關門離開的時候,餘光瞥到會議室裏奚清楷擡手拍了拍唐昱的臉,從虞安這個角度,可以輕易看見他是在笑的。

虞安收回視線,裹緊了深咖色加厚棉衣,把臉埋在絨毛毛的帽子裏,往洗手間走去。

胃裏沒什麽東西了,只能幹嘔。

要不是她沒有性生活,虞安都懷疑自己懷孕了才吐得這麽歡騰。

她坐扶手電梯下去的,途徑宴會廳那一層的時候,音樂和熱鬧的聲音交織著一點光,從門縫裏透過來。

虞安擡手揉了揉鼻子,手背涼,鼻子更涼。

她走出一樓的旋轉門,繞過噴泉,清醒地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去買瓶酒。

今夜真是……以後要從人生中劃掉的一頁。

傳說中的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,惡心到家了。

當時鄭禧硬擠著要住進家裏,不惜以西施陪酒的視頻威脅,她是艹氣,但是至少事出有因,她知道鄭禧就是那樣的人。

可現下,她發現可能真是她跟不上時代了。

做了一年多同事,屁都不了解,上桿子的當靶呢。

虞安還挺想提醒一下他們的,如果她倆之間一定要有一個叛徒,那絕不是她,因為她自己知道。

他們留下唐昱,了解的越多,交流的越多,損失也越多。

但奚清楷就是個傻逼。

還是立馬倒閉吧,今天也瘋狂不要臉的男人,賠死算。

她不是生氣傷心別的,是有感覺,奚清楷看出來了,他知道發生了什麽,可就是在那裝傻。

具體為什麽覺得,虞安說不出來。

只是有那麽久的時間,他們日夜相對,她那時背對著都能感覺到他是不是在生氣。

夜色混著寒氣撲面而來,她沿著酒店門口的下坡往街邊走,卻沒有註意迎面駛來的一輛車……沒有大燈,等對方到了跟前,才忽然擰開前燈,閃得她擋了擋自己眼睛,就是已經躲閃不及了。

——司機開了二十五年車,第一次碰見這種事,他張著嘴,不知道該怎麽說,應該不會有人在酒店門口碰瓷吧?他絕對啥都沒撞上!!那女的遙遙一眼,晃了晃,pia就暈了。

“奚董,我,我下去看看……”

司機還沒把安全帶解開,耳邊已經傳來一聲重重合上車門的巨響。

奚清楷臉色發白地到車前,蹲下來時下意識墊起她後腦先護在懷裏,往地上摸了一把,幹涸的。

他低頭,看見懷裏這張藏在絨帽裏緊閉雙眼的小臉,還能聽見她的呼吸綿長,他屏住的呼吸這才下沈了。

“回織月,叫陸醫生派他……”奚清楷脫下西裝蓋在她身上,那一瞬改變了主意:“讓他自己來吧。”

應如軒一刻猶疑也沒有,立馬聯系,在撥電話的間隙,他不由透過後視鏡小心掃了一眼。

幸好,奚清楷也沒發現什麽。

他只是垂眸認真看著枕在膝蓋上的人。

認真地好像,要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似得。

偶爾擡手撥開她沾著冷汗的碎發,手掌合在女生額頭上,大拇指很輕地摩挲,沈溺般地柔和。

看著,竟然有一點美好。

應如軒心裏立刻拍了自己一巴掌,犢子瞎說什麽呢,老板工作的時候也很美好!

* * *

美好只維持在虞安睡著的時候。

說起來正常人也可能不信,這位病人小姐醒了,坐起來,知道自己在哪裏後……把這座別墅掃蕩式地砸了。

怪也怪奚清楷極少來住這裏,離市區很遠,大多是退休的富豪圖個清靜才來住。

當年奚清楷也蠻無聊的,賺了錢也沒什麽好花的地方,他一有陰影不賭,二有潔癖不嫖,三不可能碰高壓黃線,也不玩高爾夫,也不釣魚,也不喜歡聚會,認識的女人能繼續的大都不超過一個月,最長的三周半吧,於是整個人業餘時間活得就跟村口大爺一樣,小賣部買買東西,沒事看看夕陽。

就是買東西要比別人稍微貴一點。

說來也是賤,買什麽他也奔著升值去。

所以不動產,買;瓷器、古玩,可以。

有靠譜的拍賣會或者古董店也去看。

慢慢的,東西都堆到這個六百坪又空的別墅裏。

裝修倒是精裝了,從大的家具到小的細節都跟整體古典風格配套,就是沿路不少地方插空有些花瓶瓷碗之類的。

不多贅述,總之虞安燒得只剩本能行動的她自己,一路掃蕩下來,大概能再買一套織月的房。

陸若禹跟付明浩先認識的,但後來跟奚清楷更合得來一些,他作為一個私立醫院的頭牌……不,頂尖的好醫生,好容易休一回比金子貴的假,還沒沾枕頭就被奚清楷叫來,不是不火的。

但他給病人吊完水,黑著臉準備離開的時候,他發現他錯了,他錯的很離譜!

這病人起屍先不說,整個一僵屍入城,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罵奚清楷的擲地有聲、詞匯之豐富,怕是十裏八鄉都能聽清哦。

還有各種……碎裂的聲音,金錢……燃燒的聲音!

陸若禹舔舔嘴唇,俊逸的臉上掛上了‘還好我沒錯過這好戲’的欣慰,他也不聽ASMR上癮,但是這個姑娘揚手推瓶,就跟玩似得,推完了歪歪頭,薄唇張一張,不急不緩地繼續問候著奚清楷。

最匪夷所思的是,他旁邊的人完全沒什麽反應。

甚至在笑。

還不是怒極反笑的那種笑。

完全不急,還有時間點燃了一根煙,斜倚在一樓廚房門,擡頭看她,揚起的下顎線條流暢漂亮的要命,眼鏡掛在筆挺鼻梁上,彎著嘴角,是能讓人啞然的清淡瀟灑。

“清楷,不生氣啊?”

陸若禹試探地指了指虞安,她趴在樓梯口把玩著什麽,不說話了。

奚清楷笑笑:“生什麽氣,砸了多少就賠多少啊。”

沒當回事的樣子。

接著邁開腿,從一片狼藉裏走出一條路,朝樓梯口的女人走去,順便沖別墅的李叔道了聲送客。

陸若禹真想把他的頭卸下來踢到巴西去。

當八卦之心還是促使著他扒著門框看了最後一眼。

奚清楷真的俯身了——!!

這位選手真的心懷不軌!

那還能讓對方真賠不成?

陸若禹發現剛剛奚清楷說的話不能信,想了想,服了。

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傳說中,財產自殺式泡妹。

追女孩只會按照傳統普通送車送房的陸若禹甘拜下風。

以奚清楷的仇人遍布之廣,這種有市無價的東西,在最危急的時刻……很能賣出一點價錢的。

財產燃燒中的奚清楷蹲在她下面兩階臺階,單腿半蹲著擡眸看進她眼裏:“為什麽那麽生氣?因為沒有護著你嗎?”

虞安把手上的小茶壺扔到一邊,撿起了不知哪個角落的小白兔子,毛乎乎的毛絨玩具,白兔子眼睛都被淹沒了,只有害羞的嘴角上翹……這是從她口袋裏掉出來的,但她忘了,以為這也是奚清楷的,扯了扯耳朵,還是不舍得丟掉。

於是抱在懷裏,沒理人,繞過他走出了別墅大門。

別墅前院有一座噴水池,雕塑上的女神剛好伸手捧住了月光,她就坐在那,誰勸都不走。

就摸著兔子,耷拉著眼睛,安靜不少。

清楷給她裹了一件又一件,直到虞安成了行走的北極熊。

然後跟她一起靠在水池邊緣,環胸站著,沈吟了片刻,道:“為什麽,如果她騙人了,為什麽不說?”

監控視頻可以放大,本來距離就不遠。

口型其實清清楚楚。

虞安擰擰兔子的臉,像孩子那樣奶聲奶氣地輕哼了一下,又笑起來:“因為說了你也不一定信啊……呀,水!”

“你說的,我怎麽會不信。”

奚清楷沈默了幾秒,放慢了語氣,一點喟嘆像月光似的溫柔,揉了揉她的發。

“但,但,就算是那樣,”虞安苦惱地咬了咬手指,驀地擡眼望他,笑了:“我不相信你啊。”

你老是騙我。

我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你了。

我把心都掏給你了。

你棄之敝履就算了,還一直賴著不走,是免費看猴戲呢?又騙我說有苦衷,搞得像能展望明天一樣。

差點就信了。

說不愛,說忘就忘,好,那就走。

走的時候又拖泥帶水。

從頭到尾,如果你痛了三分,那我痛了你的千百萬倍。

任誰的自尊碎在你面前,你是看都不會看的。

留給我的,就只有疼。

疼死了。

奚清楷楞在那裏,眸中翻滾著無數情緒,最終如暗湧匯入海,隨著他閉眸的那瞬消失了。

“我想喝巧克力,熱的。”

虞安忽然開口,跟著就是哽咽,“很熱的,很甜的,那種。”

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,抱著兔子嗚嗚地哭。

“好,別哭了,”奚清楷俯身,說不清為什麽地自然吻掉了她臉上的淚,又親了親,一個有聲響的親吻,不沾染任何情欲,只是撫慰,含著珍重的撫慰:“我去找。”

一樓翻遍了沒有,總管李叔也為難:“二樓有個儲食物的小房間,我去看看……”

“不用,我去,你幫我看著點她,拉不回來的,不要試圖動她了。”

二樓整潔倒是很整潔的,就是名目種類也太多了點,很多進口的零食、罐制食品也在,奚清楷很少喝甜的飲品,腦海裏其實沒儲存關於熱巧長什麽樣的畫面。

奚清楷最後還是找到了,找不到他讓人買也要買回來。

就是,他說要留在身邊,人也沒留下來,好像也沒給她做過什麽事,他這種沒長心的人都有點過意不去了。

所以砸了運動多出汗也好,想喝想吃就更好了。

奚清楷拿著兩小袋巧克力退出來,把門關緊,擡眼時看見幾步之外的陽臺門,透明的玻璃外是難得月明星燦雲遙的夜色。

是她一直擡眼看的天空。

他腳步一旋,往陽臺走去。

這裏往下看,能清楚地俯瞰一樓的前庭。

噴泉,還有坐在那的她。

有人在看著,可奚清楷還是心裏一緊,在沒有看到之前,生怕有那裏空無一人的可能。

這些莫名出現的心緒極大擾亂了他的生活節奏。

奚清楷卻並不為此而煩躁。

走過半圓形的陽臺,他走到欄桿旁,垂眸往下看,那個身影還靠在那裏,裹著層層疊疊的衣服,擡頭看天,不經意地對上一道視線。

虞安楞了一秒,自如地轉開了,繼續數星星。

奚清楷收回視線,轉身準備走的那一剎那,忽然全身一僵。

以前說有的記憶碎片片段只是飛一樣閃過,勉強有些熟悉而已……那現在這個停留在腦海裏的畫面,為何前所未有的清晰,停留在這裏,拴住了他。

也是一高一低,他們在哪裏,總是這樣,遙遙對望。

奚清楷走得更近了些,但閉上了眼,妄圖把那個畫面看得更清楚。

淩晨的溫度格外刺骨,蕩來暗色的一從從晚風。

如燕歸巢,從原點開始,無論飛到了何處的天邊,最終都會回到那裏。

虞安站在不高的樓層上,防盜窗後面,笑得很深,還未被傷透過的樣子,沒心沒肺地帶著欣喜,因為看見了他。

顧凱——吃飯了沒?

剛開始還用喊的,後來只用張口做個口型他就能看到了。

她一直在。

從第一秒,到每一秒。

瘋狂湧入的記憶瞬間占據了高地,奚清楷眼前愈發模糊,只餘撕裂般的痛楚。

人生這麽漫長,一餐飯可口洗澡水溫正適都不難,平平安安渡過一生是大幸,細節鋪陳開來也不定記得什麽,只是有時候轉個頭,已經換了宇宙。

我吃了。

每一餐都好好吃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好的,剛好過節,大家一起疼【不 只有男主!

畢竟人家實力做大死,並且即將發現自己無法面對現實的現實:)這以後也沒虐了哈放心看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!因為今天剛好也是我生日,所以前十個100紅包~ 300+字的短評800紅包 800+字的評1000紅包~雖然可能發不出去,還是小小地許個願,希望有可能發出去! 微博應該還會有個小劇場·(*  ̄3)(ε ̄ *)啵啵小可愛們 那裏見!!!!

☆、Ch.35

奚清楷意識模糊的時候很少。

這次卻頭痛欲裂, 他能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, 是透過欄桿的間隙投去目光時, 看她那一眼, 被夜色覆著的女人微垂著頭, 只能看到小巧的鼻尖和唇珠,黑發落在她白皙肌膚旁,像某種會在深海中發光的存在。

冬風淹沒了他。

沈沈下墜的夢拖著他的腳踝, 奚清楷有看見了她的錯覺。

海浪往而覆回,無邊無際的深藍接著天際。

虞安赤著腳從淺灘往裏走,像玩沙望海的小孩, 並不在意周圍。

奚清楷伸手想去碰她,但在肌膚相觸的瞬間, 原本平靜的海面突然卷起數十米高的浪, 一瞬間將他們吞噬,讓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。

幸而他並沒抓空,最後一刻, 分明是握住了她細瘦的手腕。

過了不知道多久,奚清楷睜開了眼,望著雪白的天花板。

邊同時傳來好幾個人的聲音。

“醒了醒了——!”

“奚總……睜……睜眼了?!”

陸若禹快二十多個個小時沒合眼, 正昏昏欲睡著,聽到有人說話整個人就彈了起來,和奚清楷的個人醫生一起到了床邊, 但沒有貿貿然下手檢查,因為奚清楷看上去竟比平時還要清醒鋒利一些。

男人推開被子, 手指摁了摁太陽穴,掃了一圈室內,主色調是極簡的黑白,深色的天鵝絨窗簾拉得密不透風,看裝潢不是醫院的單人VIP病房,但是哪他也懶得追究了,下床的同時問了一句: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一天半多,現在下午六點了。”

陸若禹和主治醫生交換了個眼神,之前懷疑是他在吃的藥不對,但是怎麽做檢查都沒發現問題,可人就是醒不過來,把周圍的人嚇得不輕。

可奚清楷看起來就像真的只是缺乏休息一樣。

他從衣櫃裏抽了件襯衫,邊系扣子邊淡淡問道:“耒沙在哪?”

奚清楷擡手隨意取下一件黑色風衣,掛在臂彎,大踏步往門外走去,甩下一句:“定位找出來。”

有手下想攔他,但看這幅山雨欲來的樣子,實在沒有這個膽子。

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示意兩位醫生,令人失望的是,一個飛快拿過自己的外套收好儀器彬彬有禮告辭走人,一個擡起表看了看無辜眨著眼說哎太晚了該走了回家睡覺。

這個世界恐怕沒有真情在了。

絕望。

* * *

耒沙十七歲後第一次去了緬甸,在金三角區域一待五年,國籍也換了。

跟奚清楷走了兩條不同的路,依然風生水起。

如果沒有出意外的話。

兒女情長是文藝作品裏常見的小事,世道風雲多變幻,他天生愛險境刺激,到頭來卻跌入了情字線頭,裝作滿不在乎的要抽身離開,命運都要捉住他索要砝碼。

奚清楷是什麽樣的人,他再清楚不過。

為了他去做線人,一舉一動都可能被上頭盡收眼底,背後的損失不是可以輕易計算的。

而對“信”這個字,他的態度一向涼薄。

奚清楷骨子裏天生不信人。

倒也沒有什麽怕的,財富散盡也好家破人亡也罷,說到底就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,奚清楷連原生家庭都忍了十年,死亡或者失去並不是難捱的酷刑。

但該做的事依然要做,攝像頭三百六十度日夜工作,從家中到車裏。

所以耒沙在被他叫到住宅書房,聽到奚清楷問:“你找虞安說了什麽?”

背後的落地燈將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,細長寧靜,耒沙不自覺地盯著看,心裏門清,聳了下肩:“就是你聽到的那些。

除了兩年前,我只找過她一次。”

奚清楷一下就笑了。

聲音淡若無痕,這樣嗎。

她說話時聲調懶懶,挑著眉看向耒沙,說得四兩撥千斤,語速飛快,幾乎聽不出情緒。

—— 我還想給自己一點面子,把記憶裏那個人留住,當他是真的存在過,也不枉費我認真過。

——他當過顧凱,但他不是,也不會是。

奚清楷的緘默敲得耒沙心裏七上八下,有種橫豎活不過今晚的蒼涼感,於是一咬牙心一橫,大步走到書桌跟前,低頭看著他:“瞞著你這事,我的不是,我認;這次也是我找的她。

但我不是為了別的,那姑娘不錯,是真的不錯。

我說句心裏話……哥,沒有你,她找的人也差不了。

但如果因為跟她在一起,你有了什麽差池……”

耒沙頓住了話頭,不小心撞到了奚清楷眼裏。

他上次見到這個眼神,是三年前。

耒沙被人背叛,走投無路,又得罪過道上出了名殺人不眨眼的謝三,東南亞局勢混亂,他往泰國逃的路上被人綁起來丟到大船上,有人點了名掏錢要看人“沈水”,笑呵呵地在船頭曬太陽。

要看所謂表演的大佬付了錢,美鈔裝足箱子,曬在陽光下。

千鈞一發之際,有人從頂上悄然無聲翻下來,那緬甸商人身邊血霧四濺,他臉色蒼白地拔槍就要回擊過去,卻被一發打在手腕上。

奚清楷邊朝那人走去,邊用牙慢條斯理解開帶傷右手的繃帶。

“我弟弟的命……”

“只有我能動。”

奚清楷唇角懶然上挑,骨節修長的手卡著對方的脖頸,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,欄桿之下是層層破開的海浪,甲板後站的全是奚清楷的人。

他待了那麽些年,竟從不曾知道兄長深淺。

連謝三那邊都說的清楚——看在奚清楷的面上,望好自為之。

耒沙那天天後知道,有人兇起來,真是會讓人覺得,他還是繼續戴面具一輩子好了。

收回思緒,耒沙沒再多說,徑直跪了下去。

這晚林序找自家總裁找不到,被迫找到李叔這裏,卻被擋了一擋,原因是……家事。

到了後半夜,後背皮開肉綻到已沒什麽知覺的耒沙咬牙沒倒下去,聽到奚清楷說。

“她沒有我也可以,但我不行。”

那是他最後的自留地。

生死來去臟凈不辨的前半生裏,一筆一畫,恐怕連個人字都寫不好。

到底是,上蒼待他不薄,截一段她的時光送來與他交錯。

——我不騙你了,你回來好不好。

這十一個字,被發現後他纏著虞安說了許多許多遍,心中記掛著要和她做的事,清單拉出來與壽命齊長。

最後,卻是他親手將新刃插|在她舊傷之上。

廢墟塵土一樣的現狀,讓奚清楷頭一次有種踩在懸崖邊上的感覺。

* * *

虞安爬起來是早上十點,也不知道為什麽,就非常自覺完美地錯過了上班時間。

原本也是項目結束會有多一天的假期,雖然沒結束,她現在這個尷尬的狀態去公司也是自討沒趣。

她從被窩裏把自己的頭拔|出來,一臉郁結的踢拉著拖鞋走到一直響鈴聲的門口。

剛一開門,一個無尾熊就掛在腳邊,死死抱著她,巴巴眨著黑白分明的眼,圓圓的臉型開始褪去了青澀,顯露出少許少女的俏麗來:“姐,我……挺……喜歡祝亦的……人……還,不……不錯……”

虞安陷入一種滿頭黑人問號的狀態。

首先哈這人應該在學校裏背單詞覆習三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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